01|01 一個人的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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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場人物:老虎廟老師

blog:24小時在綫博客

今天特別轉載:

冷暖人间(年终特稿) ←原文請點擊標題即可

正阳门东侧有一座老火车站,知道的人大概不会少,它为当年京奉铁路所用。火车站面西前门,脚下向南新修了一条宽路,路名不详,但宽是够宽。最近为了拆建前门外地区,彻底封死了前门正街,因而这里就成了内城通向外城的重要通道。这条街穿行而过的正是原先的前门外鲜鱼口一带。地产商为遮人耳目。在路旁修建起了花墙,用以遮挡工地,花墙上又假模假样地“镶嵌”了宝瓶、玉扇、八宝格子窗,窗里描绘着写意国画小品……(见下图)
看起来很美的东西,却于花墙后暗藏着一个潜流社会,一个无人过问,也无人愿意过问的群体。这里就是我所说的京城头号盲流聚集地。
从花墙入口处走进,我来到了这个流浪者的天堂……
前门外地区成了大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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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人就住在这道花墙下内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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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四不像的假造型实在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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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着居住的地方,是一些很奇怪的像似圈类的建筑,一格一格,正好一人一间。我数了数,三十只,好象是有人刻意搭建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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钉子户,因为与政府谈判不妥,只好继续住着,大型铲车就这样日日轰鸣,似乎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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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前门只一箭之遥,便见得两重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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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吃饭时间,“房间”里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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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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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氏,山东潍坊人,我说那是风筝之乡吧,他说做过,不多。老尹三十多岁,思维看起来很正常,甚至言语措辞有几分幽雅。我问他为什么不在家待着。他回答说:村里不给他地,没有地可种,又没有其它收入,不如出来谋生。我说是乞讨吗?他马上否定,不屑地说:我不乞讨,靠劳动生活。后来从谈话中我知道他是认为乞讨很难堪的,他的主要生活来源就是拣拾饮料瓶子。通常卖给回收站一只可得一角或者八分,视瓶子品牌的不同价钱不等。这样一天下来,最多卖到过十元钱,多的只卖四元,最少一次才卖了两元。我问他是不是可以攒点钱呢?尹说:那边卖了,这边就进了肚子,饿得跟不上趟,哪还能攒钱!
这是尹的家,是圈子里搭建的最漂亮,最讲究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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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太矮,我企图进入,只好全身匍匐,爬了进去。这是入口处,左一拐就是他的卧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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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听说有人来关心他们,就闻声爬出,看得出,他的确讲究,在入口处甚至象征性地摆放了一道水泥小方。没有实际功能,充其量只起个划界作用。门外台阶上还放着一只扫帚。尹告诉我,他今天睡了一天了,说是晚上就会出门拾瓶子。说那时候是旺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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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和新疆来的哈萨克族青年艾丁坐在一起,叫我拍照,说是希望把他们的事情报道出去……他也许把我当了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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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尹的家西边几十米处是老魏的家。我看了半晌,问怎么没有个棚子一样的东西?他指了指身旁的儿童手推车,说这个就是。我问他难道不睡觉?他说每天就这样坐着睡了。
老魏是山东泰安高秘(音)人。我问他又是为了什么出来流浪?老魏支支吾吾,最终不肯回答。后来离开时,还是哈萨克青年艾丁告诉我说:他脑子有病,说话就那样,好象是家里人嫌弃他,儿女不养他,他就流浪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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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递给老魏一枝烟,他很客气,推搡几番才接过,回过头去,避了风费力地点燃香烟。又顶着北京的寒风拼命地吸,几口就下去一半。他说:早戒啦,开始还拣拣烟头,后来算是戒了,说是吸烟对身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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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魏问我是记者吗?我没有正面回答。我在揣摩他的意思:为什么所见的人都要问这个问题?想是要有话对记者去说,其它的话题则丝毫没有兴趣,问起他们也显出着木讷。
我对老魏说:保重身体,这样寒冷的天气,谁受得了呀!
老魏拼命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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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一位,是在我知道了他曾是一名当年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后。他是北京人。今年五十八岁,但看起来足足七十。我说我们大概年龄相差不大,我努力试图拉近我们的距离,可他似乎更愿意坚持着他的那点孤傲。即使是这样处境的时候,这个北京人还骨子里透着些倔强,那倔强又分明是向我宣示着什么。
我小心试探着说:我给您拍张照片好吗?他严厉拒绝道:拍什么?别拍!有什么用。因此将头永远背向着我,叫我很难抓拍。
我始终不知道他的名姓,问他也不说。我甚至有几次误以为他要动手打我,因此我越发小心起来。后来还是哈萨克青年艾丁告诉我“他就是那样,谁也不和他说话,也不知道他叫什么,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回家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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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实在想象不出这是一个当年身着国防绿的军装,身背军用挎包,怀里揣着毛主席语录,走向农村的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北京知识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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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一个穿着“时尚”,脸面上露着乐观的中年汉子,乐呵呵地告诉我说他是河北省廊坊市永清县人。回答我为什么出来流浪的问题时,他说:还不是为地吗?农民就靠得这个,不管你改革改到哪去!“再说了,我这儿有个特殊情况”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腿,说:“我是个先天残疾,腿的毛病。”我问那该有残疾人补贴呀?他说:“原来有,就十块钱儿,够什么?那是低保的待遇。何况现在连这个也取消了,没有了。”我想起前些时在陕北遇到的类似情况:国家开始全免农民的各项杂税后,相应的残疾人补贴也随之被取消了。而健全人至少还有生产补助金,残疾人又不能种地,因此连这个补助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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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高是个积极性格,这大概与他早就认命有关。老高是不拣饮料瓶子的。他把有限的钱用去买小商品,又到街头兜售。最近正在做的项目就是这个磁性碰碰珠(见图)。但是老高却给我讲述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我昨天在金水桥(位于天安门城楼前)头卖碰珠,被金水桥城管三队姓范的没收了,说是罚款,我没有那么多,他随手就伸到我的内衣口袋里抽出24块钱,说是就当罚款,我说那给个发票呀。他回得倒也干脆:没有!
“记者同志,您有没有法子帮我报道一下呢?”老高这才晓明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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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圈子里年龄最大的了,一直不言语。我追着他问,给他递烟,他也不要,只是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我也一度以为他是有病。直到旁边的一家三口女的给他送了口吃食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清晰的发音被我听到:“谢谢!”北京口音,是那种老北京的醇厚且饱含磁性的音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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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紧跟这个北京老头,试图撬开他嘴,听他讲述点什么的时候,老头儿看似有点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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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各样的街边小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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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各样的街边小屋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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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各样的街边小屋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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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各样的街边小屋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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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丁——乌鲁木齐哈萨克族阿勒泰福海县哈拉玛格依乡农业二队的村民。牧民。艾丁说自己只有一个姐姐在草原上放牧,自四月份离家后,至今没有我的消息,一定非常着急了。
艾丁是被人骗来北京的,那人对他说,北京有一份烤羊肉的工作需要人做,而且专门要新疆来的。他就给那人缴了二千元押金,跟随来了北京,后来走散了,他才觉察是被那人骗来的,那人也并非走散,而是躲了他。艾丁立刻变成了穷光蛋。他开始在北京四处流浪混日子。去几家餐馆都说是包吃不包住。艾丁说他会拉面,会烤羊肉,还会炒菜……
艾丁在寒风里打着颤应我要求拍了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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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丁和他的小家,他说:你要是记者一定要为我申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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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丁掀开他的小家,让我看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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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丁每天就是这样钻了进去睡觉的,说是里面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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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丁低下头让我看他头顶的伤口。有一天他在路上走,莫名其妙地就被人用砖头砸了一下,当时就昏了过去。等醒来什么也没有了。艾丁说:我是少数(民族),他们大概看我长得样子怪怪吧……要不为啥要盯上我过不去?现在我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也没有钱看病,就这样自己扛着。
我问艾丁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艾丁立刻说起衣服的事情,“我们少数(民族)很讲究干净,现在我一直没有办法洗澡,里面的衣服都结成了硬甲,冰冷冰冷地。”我问他被子需要吗?艾丁说被子现在有了。就是衣服没有。我看艾丁外面穿一身军用迷彩,我想起一些流浪人员偷居民院里的晾晒衣物的事,我没有敢问艾丁。
艾丁用乞求的口气对我说,“你能给我点衣服吗?旧的也行。”我答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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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憋不住还是问了艾丁为什么不去寻找有关单位?请求协助。你又不是前面那几位专门以乞讨为生的。艾丁告诉我说,他也找了新疆办事处,还找了公安局。新疆办事处说工作人员是维族人的天下,哈萨克族的人他们管不了,这样的事情太多!我听了十分震惊!我又问公安局怎么说?艾丁告诉我“公安局的更不理我,他们只说叫我到西客站去睡觉,一旦被人收容了就有可能送回新疆去。”
艾丁这回又要我给他拍照,并且随手从地窝子里拿出一面纸旗儿来,是国旗。艾丁把那面在北京的凛冽寒风里尤显鲜红的国旗郑重其事地举在胸前,我就拍下了这么一张2007年岁末最后的一帧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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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ZI: blogbus中還是很多高手的,老虎廟老師就是其中一個。自打知道他的blog之後,就由衷的佩服他。以上就是他的年終一篇報道。看了這樣的報道,說不出的心酸。可是具體自己能做點什麽,貌似沒有,只能轉載過來讓更多的人能看到。